每日快讯!阿来：当秋风吹破茅屋，我们看见杜甫的誓言与信仰

• 2023-02-19 09:59:43 来源：川观新闻

刘建伟 四川在线记者 成博 肖姗姗

(资料图)

杜甫刚到成都的那个春天，他盛赞蜀中的雨水为“喜雨”，“随风潜入夜，润物细无声”。2月18日，雨水节气前一天，由川观新闻、封面新闻、上行文化主办的“杜甫 成都 诗”系列讲座，在阿来书房开启第11讲。

阿来。刘建伟 摄

虽然时值乍暖还寒的初春，但本期讲座所着眼的却是公元761年的秋天。在那个秋天，杜甫所钟爱的那棵草堂旁的大楠木被风雨摧折，草堂屋顶茅草被秋风刮走，一家人在凄风苦雨中忍受长夜漫漫。同样在那个秋天，杜甫发出了“安得广厦千万间，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”的祈愿，忧国之情至今仍令人动容。

本期讲座以“秋风起兮意飞扬”为题，通过《高柟》《柟树为风雨所拔叹》《枯楠》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》4首杜诗，为读者揭示处于人生低谷期仍不改高洁志向的杜甫形象。同时，阿来历数杜甫家世，从家族传承中追溯杜甫“奉儒守官”的士人精神由来。

高柟断折：楠木倒了，我写的新诗该念给谁听？

“柟”即是今天说的“楠”。杜甫在选择营建草堂的位置时，浣花溪畔有一棵高大楠木的那块地让他十分满意。楠木的树冠撑开像是一团青云，靠着树干，他还开辟了一块地来种一些自己常用的草药。

在《高柟》中，他透露了《卜居》里面没有写过的“卜居”原则：“落景阴犹合，微风韵可听。寻常绝醉困，卧此片时醒。”阿来表示，“草堂依傍着这棵大楠树来建造，烈日当空的时候树冠可以为草堂遮阴，哪怕到了落日斜照的时候，因为楠木高大、枝叶浓茂，也能使草堂免于日晒。这样，杜甫一家住在大楠树旁，就可以免于夏天的酷热，生活是比较舒适的。”

同时，因为枝叶浓密，一阵微风过后，楠树的枝叶也会发出婆娑声响，这在杜甫听来，也是像诗歌一样，有自己的韵律和节奏，“微风韵可听”。“楠木本身的芬芳、枝叶如诗如歌的声音，令醉酒的杜甫都不愿意回屋里去睡觉。他写自己‘寻常绝醉困，卧此片时醒’，喝醉了在楠木下睡一觉，醒来就神清气爽了。”

杜甫深爱这棵楠树，不仅仅因为这些实用的原因，在《柟树为风雨所拔叹》中，他更进一步讲述了自己在精神层面对楠树的依赖。那是在公元761年的秋天，这棵大楠树被猛烈的风雨摧折之后，杜甫面对横倒路边的楠树，叹息“虎倒龙颠委榛棘，泪痕血点垂胸臆。我有新诗何处吟，草堂自此无颜色”。

知音难觅。公元761年时的杜甫，饱经了仕途失意与亲友离散，他仍在不断地写诗，却已经很难遇到能够读懂他的人。

“这其实是杜甫的个人史。‘干排雷雨犹力争，根断泉源岂天意’，光是楠树在跟风雨搏斗吗？杜甫自己的一生不是也在和命运搏斗吗？为官，他不想只是保住自己的官职。他这种不休止的文学书写，也是中国知识分子、士人的传统。”阿来表示，杜甫的这种坚持，与司马迁在《报任安书》里所表达的，为了完成自己作为史官的使命，即使遭受宫刑也要忍辱负重地活下去，完成《史记》写作的精神品质是一样的。

如果草堂边的这棵楠树摧折令杜甫感到一种孤独，那么另一株楠树的枯老则让他感受到一种物伤其类的惆怅。在《枯楠》中，杜甫讲述了一株据说有几百岁的老楩树，最高的枝条接近苍天，根扎进厚土，但已经了无生气、将死不活，雷电抽在它身上、树干太老成了蚂蚁窝。“虽然这棵树已经没什么生气了，但毕竟是大材，把他砍倒拿来盖大房子一定是有用的。”阿来说，“可是杜甫感叹，‘良工古昔少，识者出涕泪’，今天好的建筑师、好的手艺人少了，即便把它砍倒，也造不出好东西。这其实是杜甫在说自己，没有人用它，所以流落至此、对着老楠树喃喃自语。他以托物言志的手法，写老楠树的大材不用，其实也是在感叹自己的报国无门。”

奉儒守官：茅屋为秋风所破，他想到了天下寒士

杜甫在成都期间，共写下200多首诗歌作品，而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》一定是其中知名度和流传度能够排进前列的作品。在这首歌行体的古诗中，杜甫记录了公元761年的秋天，一场大风过后，草堂屋顶上的茅草被风刮走，当晚又下起了大雨，寒冷的夜里草堂处处漏雨的经过。

“安得广厦千万间，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，风雨不动安如山。呜呼！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，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！”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》的结尾，杜甫跳出对一己遭遇的书写，转而开始在这个屋顶漏雨的漫漫寒夜里，想到了天下还有不少和他一样饱经丧乱、流离的寒士，他们是否有地方避雨？“这是一种由己及人、心忧天下的思考。”阿来表示，杜甫这种自己一家都要吃不饱饭了，仍旧心忧天下的人格，与他作为士所受到的教育，以及自己家族的家世有着密切的联系。

“杜甫的家族在洛阳首阳山下有着祖产，在早年，他其实过着一种相对富足的生活，他从小接受儒家教育，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才是他的所关心的。”阿来认为，杜甫也颇为自己的祖先杜预、杜审言等感到自豪，“尤其杜审言，他在律诗的形成过程中发挥过非常重要的作用，在他之前，很少有人写出‘云霞出海曙，梅柳渡江春。淑气催黄鸟，晴光转绿蘋’这样工整的对仗，所以杜甫会说‘诗是吾家事’”。

正是这种奉儒守官的思想，让杜甫一心想要通过做官来匡正朝廷、造福百姓，这种理想在现实当中遭遇的挫折让他倍感难受。“儒家讲究‘仕而优则学，学而优则仕’，其实也就是说入朝为官时要‘君君’‘臣臣’，不被朝廷所赏识也要做到‘父父’‘子子’。”

“从杜甫的家族来看，他在《唐故万年县君京兆杜氏墓碑》中说，姑姑曾将巫师说容易得病的位置安排给自己的孩子睡觉，让杜甫睡在一个更好的方位，最后姑姑的儿子果然病死，而他活了下来。他认为这就是‘义’。”阿来说，除了这位姑姑，为了替父报仇而在十三岁身死的叔父杜升等都践行着儒家所提倡的“孝悌”，这些长辈们一代又一代传承的家教家风深深影响着杜甫。

“到了宋代，范仲淹在《岳阳楼记》中将儒家的‘奉儒守官’表述为‘先天下之忧而忧，后天下之乐而乐’，我相信，在杜甫所处的时代，有相当部分的知识分子在讲这些东西时，是基于一种誓言和信仰。”阿来表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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